首页 > 文化镇安

靓文 | 【李清文】淡淡凡尘烟火色

发布日期:2025-07-22 15:41:42
浏览量:67

 

淡淡凡尘烟火色李清文

大清早,太阳还没有升起,表爹就扛着锄头往地里走,脚步轻盈,边走边哼山曲儿,翻梁过沟。露水打湿了鞋,树上鸟雀叽喳,路边的蛐蛐和蚂蚱唧唧有声,悦耳动听。

表爹在苞谷地里锄草、间苗、培土,手里的活儿有条不紊,嘴里哼个不停。苞谷叶哗啦啦晃动,锄头和泥块撞出叮当之声,似是遥相呼应。他越干越有劲头,红汗流黑汗淌,腰酸背痛也不觉困乏,直到太阳落山,才歇工回家。

晚上月照窗台,夜色清寂。表爹躺在炕头,也要哼几句。表奶闭住眼睛,侧身而卧,似听非听。表爹哼着哼着就响起嚊来,在地里累了一天,唱歌则是睡个好觉的前奏。表奶习以为常,在他舒缓的嚊声中入眠,一觉到天亮。早晨起床下炕,表爹脸对脸看表奶,目不转睛。表奶说:“看啥——我脸上有花吗?”表爹脸“嗖”地红了,嘿嘿一笑,说:“眼眶下那几粒雀斑还在,像新鲜的蚊子屎,鼻梁上的也没少一颗。”

表奶去地里拔菜,看到有虫眼的青菜,一棵棵拔起。在她眼里,虫眼密密麻麻,菜叶鲜嫩多汁,虫子喜欢,炒了也是味美可口。有一回,表奶在灶台忙活,喊表爹去拔菜。表爹拔的菜,却是没有虫眼的,绿油油完好无损,嘴里还悄声嘟囔:“虫子啃过的菜叶,怎么还能吃?”表奶诘问道:“连虫子都看不上眼的菜,人咋能去吃?”后来,表爹耍了个心眼,再次拔菜时,在菜叶上戳了不少小孔,类似虫眼,谁知被表奶一眼识破。原来虫子在吃菜时,为让刚孵出的后代张嘴就有吃食,会边嚼菜叶边产卵,这叶上没一个虫卵,如何能瞒哄住她?

表奶让表爹择绿豆芽,交代掐头去尾。表爹照办,把掐掉的芽、去掉的根丟到地上,只剩中间白生生一小截儿。表奶拾起芽根说:“丟了多浪费?芽和根要放一块儿炒的。”表爹有些迷糊,那掐掉不是多此一举、白费手脚?表奶得意地说:“炒掐菜,炒掐菜,味道就在这掐上,不掐怎么吃?”

屋里来了客,表爹用泉水泡了壶茶,香气袅袅,大家还没有喝。表奶从屋里急火火跑出来,愤然作色,瞪表爹一眼,一把夺过。众人正疑惑间,表奶把壶转了个圈儿;她解释,壶嘴是不能对着客人的。表爹背过脸翻白眼,把壶挪了挪,壶嘴对着自己,添续开水,水汽顶翘了壶盖,茶叶胀得满满。

早年,表奶常常说,以前那年月洗衣裳啊,都用树上摘的皂角呢。她还说,洗净了也不用熨烫,都是用桃木棍捣一捣,放在太阳底下晾晒。她还说,年轻时在沟边映着水面梳头,云鬓上抹了松油,偷偷插一枝百合花。她说的话没多少人听,没人听她还叨叨地说,像是说给自己听。

上了年纪的表奶,尤其爱干净,时时不忘打扮自己。她从早到晚清清爽爽,常穿一件斜襟蓝布衫子,袖领洗得发青,脚上是一双紧口布鞋,鞋背上还绣了瓜蒂花果。表奶齐耳的短发几乎全白,天天用皂角水洗,根根透亮,发卡一年四季夹在头发稀疏的一面,晚辈问起为何不夹在发密的那侧,梳得更齐整些,她笑而不答,一带而过。直到年三十晚上,家人团聚,她还是不小心说漏了嘴,她没过门前,表爹送她一个发卡,笨手笨脚给她夹在这边,几十年来从没挪过。而她的斜襟衣裳,则是当年和表爹相识那天的装扮,脚上的暗花布鞋,也是当时的样式。

开春时,地气升起来;一场雨后,表爹种了几窝南瓜。他说,如果十天半月还不出苗,那么再过一个月也出不了,今年就别指望吃上南瓜了。表奶问,那怎么办?表爹说,那就点豆吧,豆种有的是,豆苗稀了,再套种上小叶紫苏。

庄稼成熟的那些日子,极为平静,像世上许多事情这样,悄无声息,没有什么预兆。表爹说,有时他正抽一锅旱烟,树上叫的蝉被黄雀逮走;有时候他似是打着呵欠,门口地里的南瓜就大了一轮,可以摘回家吃了。

那一阵子,表爹临出门时,不知为何喜欢照镜。镜子是面哈哈镜,他一走近,身子就扭曲变形了,胳膊腿都在。他看着波浪形的自己,腿变短变粗,走路变慢。他看一回笑一回,末了冲着镜子感叹道:“照来照去,白发没少一根,皱纹没减一道,变来变去,还是自己本来的模样周正,像个庄稼人,看着顺眼。 ”

作者简介

 李清文,男,1969年生,陕西镇安县人。陕西作协会员,出版有作品集《妙意人生》。

 

来源:西安日报

编辑:姚 悦
责任编辑:张远银
编审:黄 飞
总监制:陈风军

热线电话:0914--5336589